文/夏 宏
在音乐会上小提琴独奏最常见的形式莫过于它与钢琴的合作,小提琴明亮动人的琴声与钢琴颗粒饱满的乐音催生出的名作佳篇俯拾即是,不胜枚举。而相比之下小提琴与吉他的二重奏音乐会在我们这个时代就属于稀缺资源了。基于此,2月3日在凯迪拉克·上海音乐厅由著名小提琴家黄蒙拉和著名吉他演奏家杨雪霏联袂献演的《弦舞》音乐会自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和号召力。
《弦舞》这个标题来自于黄、杨两人2018年由DG唱片公司发行的二重奏同名专辑。音乐会上演奏的曲目也与专辑的内容毫无二致。唯其在演奏曲目的编排顺序上作出了一定的改动:不同作曲家的作品更为集中,也更遵循音乐发展的年代脉络。其实,这场音乐会主办方早在3年前就已排入演出计划,但由于疫情原因先后被延宕了两次,因而使得当晚的演出更是珍稀可贵,一票难求了。
其实,追根溯源小提琴与吉他之间的渊源还着实不浅:它们都发轫于文艺复兴后期的南欧,又同属于弦乐器大家族,甚至两者的造型和结构也相近。在舞台上亮相的黄蒙拉与杨雪霏一站一坐,一高一低,相向面对,较之惯常的小提琴与钢琴往往是背靠背,自然是更多了在演奏中的眼神、肢体和情感上的交流互动。颇为出乎人意料的是来自京城的“吉他女神”实际成了本场音乐会的主导者。她不仅是演奏者,还是每首作品演奏前的解说者。这个角色也喻示着在音乐会上吉他并非是小提琴的追随者,而是一个旗鼓相当、分量均等的合作者。
开场的两首帕格尼尼作品就显示了这一点。帕格尼尼是小提琴、吉他二重奏的集大成者,他的《A大调奏鸣曲》是其所作32首二重奏中最著名的一首。其实,它的曲名应是“协奏奏鸣曲”,表明了两件乐器在演奏中的权重和作用。三个乐章的主题首句皆由吉他率先奏出,再由小提琴以明丽的音色复述之。而选自另一首《A大调奏鸣曲》(MS 3)慢板乐章的《浪漫曲》更是以吉他作为主奏,当吉他轻轻吟唱出主题时小提琴仅以拨弦应和;即便是运弓也是最平朴单纯的分弓。到了乐曲后半段则干脆是由小提琴的一个满弓去配合吉他演奏的一个乐句,却丝毫未损作品的优美与缠绵。
由吉他的音乐会少不了西班牙作曲家的身影。整场音乐会上西班牙民族乐派三杰的作品依次而出。尽管阿尔贝尼兹、格拉纳多斯和德·法雅基本上都没有为吉他创作过乐曲,然而在他们的作品中吉他特有的音乐语汇和旋律特征是显而易见的。黄蒙拉和杨雪霏在演绎这个部分作品时不仅以各自的丰饶音色和丰富技巧表现了这些极具民族风情的舞蹈音乐和浪漫音诗,且在诠释中体现出作曲家们各自具有辨析度的艺术特征和表现风格。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融入了自己二度创作的元素,这尤其体现在由杨雪霏自己“操刀”改编的阿尔贝尼兹的《探戈》和德·法雅的《第一号西班牙舞曲》里。须知这两首都是经由小提琴泰斗克莱斯勒改编而闻名遐迩的。杨雪霏自陈在为吉他编配时“曾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此时,黄蒙拉的演奏状态已臻最佳时刻,阿尔贝尼兹的轻盈摇曳、德·法雅的激情四溢表现得令人心醉;而杨雪霏的吉他则双弦、勾弦、扫弦,颤音、琶音和滑音等诸多技巧、手法兼而用之,与小提琴互为烘托、唱和,将气氛推向高潮。由此,以一把吉他匹配传统乐队的“大企图”也得以顺遂随愿,其艺术效果不禁令在座的吾暗自叫好!
上半场阿尔贝尼兹的《探戈》又很好地串起了下半场占据重头戏的皮亚佐拉的一组探戈舞曲。音乐会上演奏了这位“新探戈之父”的组曲《探戈的历史》《天使米隆加》《自由探戈》,将这些将巴洛克复调手法与美国爵士乐融入传统探戈的代表之作呈现到听众耳中。
《探戈的历史》以小提琴奏出时而妖娆妩媚、时而忧郁落寞的声线,而吉他则以拍打面板和借鉴爵士乐手演奏手法的技巧绘声绘色地描摹着20世纪初的热情奢靡、30年代的失落迷茫以及60年代的不羁舞韵。而在抒情的《天使米隆加》(米隆加为探戈的初始形式)里在吉他琶音的铺垫下小提琴奏出以三音组动机构成的主题娓娓吟唱出“天使之歌”,蕴含在音乐中的轻盈、柔和;怜爱与人性溢于言表,令人动容。至此,音乐会引导听众完成了由“魔鬼”帕格尼尼到“天使”皮亚佐拉整整二百年的惊变之旅(帕格尼尼诞生于1782年,皮亚佐拉逝世于1992年)。
在听众们的热烈掌声中,两位艺术家又三返舞台,encore了庞塞的《小星星》、蒙蒂的《恰尔达什》和中国传统乐曲《望春风》。在最后一支乐曲里吉他以泛音描摹出一幅春水淙淙、汩汩而流而形象,配合着小提琴悠扬深情的甜美旋律,在这个新年过后、春意料峭的申城之夜奏响的“弦舞”演绎增添了一份浓浓的春意和厚厚的温暖!